第一次讀《道德經》，是想了解老子思想；再讀《道德經》，是希望從老子的字句中，尋找道家思想的具體實踐。
一次次濃縮、歸納後，我發現道家思想的精華，其實就是老子說的三寶：慈、儉、不敢為天下先。
有趣的是，孟子也提到君子有三件樂事。不多不少，正好是三件，彷彿就是儒家版的思想指引。兩相對比下，也能看出儒、道兩家的核心差異。
道家三寶
《道德經》第 67 章中說：
我恆有三寶，持而寶之。一曰慈，二曰儉，三曰不敢為天下先。
慈愛慈愛，慈的確就是愛，《說文解字》也很簡單明瞭地說：「慈，愛也。」
但有趣的是，在帛書版《道德經》中，用的卻是「茲」這個字。雖然在《周馴》中可以看到許多茲慈通假1的例子，但這裡用茲來解釋，或許還挺適合的。
《說文解字》中說茲是「草木多益」，也就是生長得很繁茂，沒有特定的對象，甚至不特指人，而是萬物都受到滋養，生長得很繁茂；相較之下，慈愛是一種主動的行為，不管是對子女的慈，還是對天下人的愛，都是一種有差別的對待。
我認為「茲」這樣無差別的幫助，似乎更貼近《道德經》中不偏愛的思想。如「水善利萬物而有靜」，或是「利而不害、為而弗爭」，都只是靜靜地發揮自己的作用，而非有差別的對待。2
再來是「儉」。《說文解字》中說：儉，約也。簡單來說，儉就是約束、不奢侈。
當代說儉，通常指物質上的節約，但在《道德經》中，老子更強調心靈上的收斂。不管是「使民無知無欲」，還是「治人事天，莫若嗇」，都在教我們去除多餘的慾望與行為，保留精力在重要的事情上。
最後的「不敢為天下先」，則對應《道德經》中的守柔思想，如「江海善下」，或是「不自生而長生」。只有柔軟，才能保全；只有不爭，天下才莫能與之爭。
儒家三樂
而《孟子．盡心上》提到：
君子有三樂，而王天下不與存焉。父母俱存，兄弟無故，一樂也；仰不愧於天，俯不怍於人，二樂也；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，三樂也。
首先的「父母俱存，兄弟無故」，說的是親人平安。特指親人，符合儒家強調的「仁」。如果說道是一種無差別的幫助，仁就是一種有差別的愛護。我認為這也是道家跟儒家最核心差異。
其後的「仰不愧於天，俯不怍於人」，則把人的行為從內在和外在兩個層面與「義」綁定。
「仰不愧於天」是訴諸內在的自省，是一種心靈層面的規訓，即使做出傷天害理的事，如果沒人知道，或許不會有什麼直接的後果，更多的是一種內心的折磨；「俯不怍於人」則訴諸外在的評量，面對的是他人的目光、輿論的聲討，效果更強硬一些。它們都是樹立正義與責任的標準，約束人們做出正確、合宜的行為。
以道家的觀點來看，順應自然為事，所作所為3就會符合道，也就符合天道、地道。人、天、地、道都是一體，怎麼會有愧不愧於天的問題呢？
最後的「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」最能體現儒家思想。儒家非常強調教育的重要性，「玉不琢，不成器；人不學，不知義」、「建國君民，教學為先」都是耳熟能詳的例子。
但在《道德經》中，教化可不是什麼正面的詞彙，因為它很容易成為主觀思想的灌輸。所以老子說「不言之教」、「希言自然」，只要順應自然，讓人民自作自化，就是最好的教化。
無優無劣，因時制宜
我對道家思想的研究，還只是淺酌《道德經》的階段，尚未涉略到莊子的內容；而對儒家思想的了解，也只限於大學中文系該知道的部分。
雖然在「儒家三樂」的段落中對比了儒家與道家的不同之處，但我並不是在抨擊儒家。我認為《道德經》、《孟子》成書的時空背景不同，不能一概而論；其次，儒家與道家思想對社會也有不同的作用。
老子生於春秋，孟子生於戰國，兩者面對的是不同的時代。春秋時代還沒那麼糟，老子可以勸人守柔不爭，以維護世界的和平；而戰國時代，國家間相互征伐已成常態，至少至少，親人之間相互愛護吧。所以《道德經》中說：
失道而後德，失德而後仁，失仁而後義，失義而後禮。
如果道德已經沒用了，只好推崇仁義；如果連仁義都失靈，那就只好訴諸禮法了。
所以我認為，儒家思想、道家思想並沒有孰優孰劣的問題，只是適用的時代不同。例如漢初、唐初，亂世後都需要道家的自然無為、與民休息；但當國家繁盛後，儒家的禮法、教化更有助於維護政權的穩定。
只是，我認為道家思想更符合我的個性，也比較認同這樣的人生觀，所以我才會有文章開頭那樣，想試著把老子思想落實到生活中，勤之、行之的起心動念。
當然，我對兩家思想都還只是很粗淺的認識，可能會有所誤解。歡迎來信交流，分享你的看法。